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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節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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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彎刀光,迎著刀光的兩名黃衣劍士,雙雙被砍中腰際,兩個人變成了四截,當場橫屍就倒。其他三名劍士目睹及此,俱不禁嚇得鬼叫了一聲,慌不疊的翻身就跑。

依然是慢了一步。寇英傑起落吞吐的刀勢裏,一名劍士慘叫半聲,一顆頭顱球也似的飛了出去,失去人頭的屍身,兀自向前跑了幾步,才撲倒塵埃。

眼前這幫子人,雖然慣常把殺人不當上一回事,可是當他們目睹著自己人遭此毒殺又是這般死相時,俱不禁驚嚇得心膽俱寒。

寇英傑身軀如同疾風驟雨般的又撲向第四名黃衣劍士,就在他舉刀待下的一剎那,面前人影略閃,那位大內神武營的統領海大人,已來到了面前。

落身、出招,聯成一氣,撲嚕!一聲疾風,隨著海大空揚起的手勢裏,一面通體黑亮,九合柔鋼所編織的三角形旗幟已展了開來。

旗身迎合著落下的刀身,兩相迎擊之下,發出了嗆啷一聲脆響,兩個人俱都情不由己的後退了一步。

就在這一瞬間,左右兩側,同時又襲來了兩條人影,一根太歲鞭和一截蛇藤長槍一上一下齊向他身上照顧而來,其勢有如雷霆萬鈞,上擊天門下搗黃龍,這一鞭一槍端的是厲害之極。

寇英傑盤刀以迎,嗆啷脆響裏,方自把當頭的那截太歲鞭架住,當下的蛇藤長槍,已如飛蛇長貫的直刺過來,槍尖尚還離著甚遠,即有一股尖銳的風力直襲過來。端槍挺刺的是一個奇黑無比的短衣漢子,只憑他拈槍而刺的這一手,實已透出不凡,血紅的槍檔子炸開了一朵鬥大的血花,一根長槍真有萬夫不當之勢。神武營裏看起來是什麽角色都有。

原來施槍的黑矮漢子覆姓夏侯單名一個剛字,自幼生具異秉,家境亦貧,淪為市井不務正業,卻不意在一偶然機會裏,巧遇到當時有“南槍王”之稱的鐵太歲褚彪。

鐵太歲褚彪的八八六十四路太歲槍法,有獨霸天南之威,只是年紀老大卻苦無傳人。原來要練習他這路槍法的人,必須身高不足四尺,兩膀更須有千斤之力,這兩個條件如果僅覓其一,或許還不是難事,只是加在一起可就難了。

據說那位有南槍王之稱的鐵太歲褚彪,為此傷透了腦筋,哪裏想到卻在無意裏遇見了夏侯剛,夏侯剛偏偏身高不足四尺,生具的神力,又是自幼失怙,未染筆墨,更不曾習武,誠然是塊“純金璞玉”。

由是深蒙褚彪器重,帶回湘南老家,將女兒許配與他,自此將一身槍法傾囊相授。

夏侯剛雖然學會了褚彪槍法,又娶得了褚女為妻,但他終是賊性難改,揮霍無度,褚彪病故之後,將一份家業揮霍殆盡,在湘南地方漸漸不安分起來,不久聚眾為盜,登高一呼,儼然一方之霸。海大空平苗之亂,夏侯剛率眾而投,由是兩者建立了不可分割的關系。

戰役裏夏侯剛以一桿蛇藤長槍建功至偉,可以說海大空的這份後來榮華,有一半是靠這員矮將打的天下。是以在前者進大內當差之後,夏侯剛也就順理成章的跟了進去,補了一份六品帶刀侍衛的功名。

說起來朝廷當初設東西兩廠重用錦衣衛的目的,主要的是發奸伏亂,而幾經流傳,由於此類人物的多行不義,已使得這兩個衙門事實上變了質樣,成了談虎色變,專司暗殺,為正直所不恥的恐怖衙門。

象今天這般“吃癟”的情形,在他們來說,都是從來不曾有過的。

寇英傑雖然連番得手,可是對於這個海大空卻心存著一份警惕,對方來的人太多,只怕久戰之下,自己還是吃虧,所以興起了暫時退身的打算。

他心裏一直還記掛著朱空翼,打算著要趕快去給他送上一個信兒,好要他事先有個準備,偏偏對方死纏著不放,其情實在可惱。

夏侯剛這一槍手勢至為猛烈,槍尖上的風力顯示出此人確是一個擅施長槍的能手,寇英傑猝然一驚,想不到敵陣裏,竟然還有這般角色,一時不能大意,平手一擰,已結實的攥住了刺來的槍身。須知寇英傑此番功力大非尋常,這一攥之下,由於力貫臂腕,何止千斤,哪能有人當受得了,然而當前這個矮漢夏侯剛卻並沒有松手,居然挺槍不動,鴨蛋粗細的槍身,在他們雙方內力貫註之下,陡的彎起,象是一副拉滿了弦的弓胎。

那個矮漢夏侯剛號稱“神刀金剛”,論力氣在整個神武營無人能出其右,這一次遇見了寇英傑,也算是叫他長了見識。

蛇藤長槍由於兩方聚力的結果,槍身彎成了一副弓,夏侯剛吐氣開聲,鼻子裏連聲哼著,更施出了全身的力道,眼看著長槍徐徐向前推進,他自忖著力量顯然已經壓過了對方,不禁大喜過望,決心要對方當場出醜,喪生在自己槍下。原來夏侯剛長槍上有一手絕活兒名叫“倒卷烏龍”,每在困難中才能出槍,絕難有人當受。海大空安排夏侯剛這一手狙擊,顯然是別有深心,意在要使夏侯剛拼損對方的力道,看來這一手確實是用上了。

夏侯剛端槍挺刺,施出了全身之力,霍地大吼一聲,雙臂一震,槍身在猝然一抖之下,一截雪亮的槍尖已平空跳起,直向寇英傑面門上紮來,這一手,正是夏侯剛自詡得意的倒卷烏龍,微妙之處在於令人防不勝防。

夏侯剛自許必成,哪裏想到寇英傑已自內功十一字口訣裏,領悟出一種只能意會不得言傳的心靈感應,這種神妙的心靈感應,常常在遇見危險的殺著之前,使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警覺。

眼前情形正是如此。

夏侯剛的槍尖還不曾跳起的一剎那,寇英傑先已有了預感,陡地騰身躍起。

一槍紮空之下,躍起空中的寇英傑卻如同飛星天墜般的落在了眼前。

夏侯剛大吃一驚,往前搶上一步,右手拐處,卻把一截槍尾向寇英傑臉上擊去。比起寇英傑來,夏侯剛的這一手動作可就慢多了。

寇英傑手法之快,真有出人意料的速度,手掌一探,直如魚躍鳥飛,“噗”的一掌已按在了夏侯剛前胸之上。以他功力,果真要是內力貫註之下,這一掌夏侯剛萬萬不會有活命之機。但是寇英傑卻愛惜到夏侯剛這身功夫,手掌下也破格的留了分寸。掌力一吐,夏侯剛的身子騰空而起,足足飛出了丈許以外,噗通!跌倒在地,手上的那桿長槍也拋了出去,嘩啦大響聲中落進了河中。

雖說寇英傑掌下留了忠厚,到底也是可觀。這一掌不要說血肉之軀,就是一個石頭人,也能打碎了。夏侯剛雖說是一身橫練過的功夫,卻也是吃受不起,只見他矮碩的身子在地上打了個滾兒,驀地坐起來,張嘴噗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,登時昏倒在地,動彈不得。

寇英傑掌傷夏侯剛的同時,並不曾忽略了另外一個主兒,隨著他前探的身勢,矯若游龍般的一個疾轉,掌中那口半月刀,已撒了出去。

不偏不倚,這一刀正好劈中在那個施鞭漢子的右肩上,碗口大小的一塊肉骨,迎著刀鋒,被削了下來。持鞭大漢大叫一聲,身子踉蹌著,推金山、倒玉柱般的摔了下去。

這連番的殺著,無異使得現場這群大內鷹犬俱都為之瞠然。須知在場各人,既能在皇朝大內當差,當然每個人都很有一些能耐,絕非武技泛泛之輩,而寇英傑竟然在舉手投足之間,一連殲滅了六人,這等聲勢,自然使人觸目驚心,難能自安。

一向目高於頂的海大空,看到這裏也禁不住有些心跳,冷笑一聲,騰身而起。

在此同時,四下裏已陸續又有人圍了上來,只是當他們看著頭兒已親自出手,俱都安靜下來,暫作壁上觀。

寇英傑由於方才與海大空有過一招對手的經驗,深知這個人功力精湛,是自己的一個勁敵,這時見他再次出手,也不敢等閑視之。他力貫右腕,由腕而刃,剎那間,刀上奇光大盛。

淩人的刀氣,尚還距離著海大空丈許以外,已使他突然而有所警覺,不禁陡然站定了腳步。海大空雖然站定了身子,但是他手裏的那桿通體烏黑的旗子卻是不停的在身前擺動著,看起來象是不著勁道,其實卻是內力盎然。

雙方在未曾正式動手之前,顯然先較量了這第一陣。

寇英傑身子向前又逼進了一步,海大空絕不示弱地也向前跨進一步,兩者距離又接近了一些。

寇英傑刀氣益盛,海大空旗勢益盛。刀光!旗浪!在匯集的一片力道旋流裏,圈外人似乎看不出有什麽玄奧來,只是卻能體會出有一種氣道的淩人壓力,向外擴張著,其勢更是越來越彰。

漸漸的刀光彌散開來,化為一片隱約的光霧,旗風更似驚濤駭浪般的猛烈,兩種不同勢道的氣流敵對的結果,使得現場起了一種朦朧的意態,使得兩個敵對的人身,反倒看起來變得模糊了。

刀光迎合著旗浪那麽無止無休的相互起伏對抗著,兩個人的瞳子,俱都放著異采。

又過了一些時候,刀光依舊,旗勢卻已微現衰弱。寇英傑把握著要緊時刻,向前又跨進了一步。

海大空忍不住身子震動了一下,發出了低弱的一聲咳嗽,他身軀雖然並沒有退後,可是顯然已吃對方刀身上所溢出的刀氣逼使得極不舒適。

跳過了現場,跳過了這排崢嶸的岸石,跳向那處雖不算高,但卻隱秘的山峰,朱空翼正自居高下望著,他已經站在這裏很久了。他所以一直保持著沈默並不震驚的原因,是因為他對寇英傑這個夥伴有足夠的信心。只是,你卻難以想象出結集在他內心的恨惡程度,對於這群曾經加害過他的人,他有刻骨的痛恨,而眼前似乎正是報覆的時刻。

寇英傑顯然已經占了優勢。他內心真有說不出的喜悅,因為他無論如何也難以想象,憑自己的功力竟能與海大空這個傳說中的異人抗衡,而且居然還占了上風。

冷森森的刀氣籠罩之下,海大空現出了窘態。

寇英傑正待再次挺進,舉刀揮下。就在這一剎那間,他忽然感覺到一雙腳跟突地麻了一下,本來這是不足為奇的一種感覺,然而在寇英傑身上,卻顯現了並不尋常,一剎那,這點麻的感覺,極為迅速的已散布全身。

這種感覺,一經擴散到他持刀的右手上,頓時刀上銳氣為之大減,即將落下的刀勢,立時變得毫無力道,足下跟著一陣發軟,撲通!坐倒在地。

海大空見狀陡地精神大振,狂笑一聲道:“小輩,你已中了無風散花針,死期不遠,還敢猖狂麽?”

寇英傑大吃一驚,這才忽然想到剛才雙方初度交鋒時,自己曾有過輕微的感覺,原來竟是中了對方的暗器,想不到竟然潛伏到現在才發作。心中一急,疲態益加顯著,幾乎連站起的力量也提不起來。

各方燈光照射之下,只見那位身為神武營的統領大人海大空,陡地長嘯一聲,身形倏地拔空直起,捷若鷹隼般的直向著寇英傑身前襲到。

眼前情形,寇英傑如果想躲過對方的殺手,只怕是千難萬難了。

人不該死,五行有救。就在海大空的那面三角怪旗陡地揚起的剎那,天空中猝然傳來了一聲長嘯。這聲長嘯極其悲壯,乍聽起來,有如深淵鳴猿。

聲到人到。這般快捷的速度,簡直使人難以想象。

就在大多數的人尚還來不及翹首看視的一剎那,一條人影,已自漆黑的雲端垂直下落。

海大空顯然有足夠的警覺,他原來正待向寇英傑揮出的旗子,猛然向後一收,旗風聲中,身子已飄出兩丈以外。

空中那個人身子垂直落下來,有如飛星天墜,待到將臨地時,卻忽然變得極為緩慢,飄飄如桐葉一片。

數十道燈光交集之下,任何人難以遁形,這個人當然也不例外,是以在場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見他。

海大空註目之下,首先大吃了一驚,緊接著他發出了一聲怪笑:“寧王爺,我想著你老一定會現身的。卑職等這一趟專為促駕來的。”來人正是朱空翼。

他此來早已事先得知,特意穿上了那襲他素日所喜愛的戰袍,一口長劍斜背身後,在燈光照射下,這襲戰袍映射出萬點金星,襯托著他偉岸的軀體,看上去更加雄壯,有如神兵天降。

寇英傑乍見朱空翼現身,心中一驚道:“朱大哥,你怎麽來了……”

朱空翼向著他點了一下頭,兩只手作出一個合十的動作,寇英傑立刻會意,遂即盤膝坐定,雙手合十運功不語。

海大空等一行來此目的,正是旨在搜索朱空翼其人,原想由寇英傑身上下手,待擒到了寇英傑之後,再逼問朱空翼的下落,卻不曾想到朱空翼竟然會自己現身而出,正是“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工夫”。

隨著海大空的三角令旗揮動,四下裏來人按事先所定好的身法,各自縱身而前,走“九宮十殺”陣勢,突然間,將二人圍在陣內。

海大空又是一聲怪笑道:“王爺,你夜入禁宮,驚了皇駕,又殺了娘娘,卑職等奉命來緝拿你歸案,如果你能識時務,就趕快伏首就擒,一切好說,要是再敢抗命不服,嘿嘿……可就休怪卑職有失恭敬了。”說罷後退一步,圓睜雙目道:“怎麽樣,你就賞一句話吧。”

朱空翼的“寧王世襲”已為先皇所遞奪,發配流離,原是待罪之身,海大空原是知道的,且執行先皇旨意割取他舌頭亦正是此人,但他現在卻口口聲聲稱呼他為王爺,聽在朱空翼耳中,更不禁有切膚之痛,亦可見海大空其人之行為陰險詭譎。

在聽完海大空一番話後,朱空翼猝然拔出了長劍。一泓劍氣,揮灑出丈許長短的一道白光,未試其鋒但見其勢,已知是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劍。

海大空勃然大怒,道:“朱空翼,本座對你好言勸說,你竟然抗旨不服麽?”話聲出口,手中令旗猝然揮下,五條人影已分別由五個不同方向騰空直起,直向朱空翼身側周圍按照五宮位置落身下來。

寇英傑雖然身中暗器,遍體麻軟不堪,但是他到底內功精湛,如能發覺傷中何處,即可迅速以閉穴手法將傷處附近完全隔絕封死,偏偏在他真氣運行一周之後仍未能立刻找到明顯傷處,一時也無能為力,只得暫時氣結下腹,不使那種中毒的麻軟感覺繼續擴散開來。但是,他卻對朱空翼放心不下,想起身策應,助他一臂之力,有了這個意識,更不能專心一致的定神療傷。

其實他的顧慮多餘。自從寇英傑結識朱空翼以來,雖然親眼目睹他的諸般神奇,只是還不曾有過目睹他上陣對敵的機會,只以為來敵過眾,心中未免替他擔憂,越是心急,越覺身上真氣不得貫聯,卻連站起的力道也提不起來,盡管這樣,他仍然不得不提高警覺以應付環身的強敵。他緊緊握住刀柄,以備必要時隨時出刀抗敵。

四面燈光也似起了變化,上下高矮不已,而且時明時暗,顯然是為配合眼前的九宮十殺陣勢的威力。

海大空站立在一堵凸起的岸石上,用手中三角怪旗指向朱空翼,道:“朱空翼,你現在丟劍受綁還來得及,怎麽樣?”

話聲未完,即見朱空翼怪嘯一聲,身軀猝然騰空而起,直向海大空立身之處猛撲過來。

他身子方自一動,聯帶著那九宮十殺的陣勢也跟著發動起來。

五名黃衣殺手,自五個不同方位同時縱身而起,直向著空中朱空翼身上包抄過來,配合著四面燈光的移動,仿佛眼前地勢突然為之傾斜,原先左側的巍巍高山,直似迎頭壓落。

這次隨海大空前來的劍士,俱為東西兩廠的菁英健者。

五名黃衣殺手,為九宮十殺陣中的先趨分子,在這個陣勢裏,首先出場,名為“五陰”,匯合即將出勢的“四伏”,合為九宮之數。

海大空自負過人,即以這九宮十殺陣勢來說,即是他親手所組合,操習,陣中九宮、十殺聯同他本人,共為二十人。

以二十名素具功力的劍手,合力對付一人,自是占極了優勢,況乎配合陣勢的明暗生克,更具無限威力。這一陣,在海大空的感覺裏,應該是十拿九穩,極具勝算的一著。

他們這一著如果用來對付別人,定能收功制勝,只是用來對付朱空翼,卻是大錯特錯。

事實上朱空翼這個人,顯然是完全跳出舊日武林巢臼,他是屬於一個自由典型類的人,既沒有傳統武術觀念思想的熏陶,自不易為傳統武術的一切規習所束縛,所以這個九宮十殺式,對他來說並不能收到預期的效果。

五名黃衣劍手,按五陰手法,猝然向朱空翼出手,借燈光與陣勢倒轉之功,各出殺手,直襲朱空翼要害,看上去的確猛厲之極。

朱空翼的身子在五人聯手包抄之下,墜落地面,但聽得叮當一陣聲響,燈光照耀裏,交織起一天玄光異彩。

那只是極為快速的一瞬,五名劍手來得快,退得更快,攻得急,撤得卻似乎太慢了,原因是他們少了點什麽東西——五顆人頭。

五顆鬥大的人頭,旋風而起,剩下的是五具失去首級的屍身。在猝然失去中樞控制的情況下,遲緩的向後撤退著,噴出來的血柱,就象是正月裏的花炮般刺眼難睜。天空裏猝然飄過來那種令人欲嘔的血腥氣味。

五具屍體在一陣蟎跚行走之後,相繼跌倒地上,海大空目睹及此,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。

先前的寇英傑,已足以使他驚魂喪膽,眼前的這個朱空翼更似較寇英傑有過之而無不及。一陣驚心,禁不住面頰上沁出了汗珠,冷汗涔涔直下。

那個身材偉岸,穿著金色戰袍的朱空翼,手持長劍,一步步的向著海大空身前走過來,瞳子裏放射著炯炯的兇焰,真恨不能把後者吞噬下肚。

海大空一瞬間感覺出前所未有的恐怖。足尖點處,身子暴退數丈,同時間手中令旗力揮之下,叱了一聲:“射!”

一時間,箭弦齊響,四面八方無數箭矢直向朱空翼身上發射過來。

箭矢無異都是高手發射出來的,準頭極夠,數十支箭矢一齊射在朱空翼身上,只聽得一陣叮當聲響,爆發出數十點金星,所有箭矢一齊散落地上,居然不曾有一枚能夠射入其體,對他構成傷害。很明顯的,朱空翼已經練成了兵刃不傷的“護體金剛神功”。

緊接著這排箭矢之後,四條人影由四個角落裏同時躍身而出,四口金刀,在一個時間裏,同時遙出,直向朱空翼環身四側兌擠過來。

這是海大空所設計的四伏手,其異於先前五陰不同之處,在於出手方位為控制敵人之“四極”。

四名刀手,顯系精於用刀老手,金刀削處,每口刀上皆放射出匹練般的一蓬刀光。

須知四極乃人體之虛,即使一個長於內功的高手,也只能在同一時間裏護守其中一二,能夠同時以真氣護守四處極虛要穴者,武林鮮見,可謂之少之又少,聞所未聞也。

朱空翼就是這少之又少當中之一。

刀光齊集裏,四口金刀同時向當中湊進,淩厲的四口刀鋒在齊勢合集的一剎那,足能切斷一株四人合抱的參天古木,更遑論當者是一個血肉之軀了。

奈何今天他們是晦運當頭,碰見的兩個對手,都是這般的棘手,出乎意外的棘手。

刀光齊集之處,也就是被封死在刀光死角裏的那個人,不知是施展一種什麽樣的身法,陡然間抽身而起,太巧妙了!

四口金刀,簡直難以臨時收勢,只聽得嗆啷一聲,兵刃交磕聲響,四口刀居然迎在了一塊。

朱空翼去而覆返,長劍落處,一名刀手首先慘叫一聲,隨著他落下的劍鋒,順著脊椎骨處被劈成了兩片。

第二名刀手,慌張中施了一招跨虎登山的勢子,身軀猝然向後一翻,掌中刀倒卷飛雲,反向朱空翼面門上劈到。只是他仍是難逃一死。隨著朱空翼長劍猛烈的落勢,只聽得嗆啷一聲脆響,這名刀手掌中的一口金刀,竟被劈成了兩截,隨著落下的劍勢,正好劈中在這人面頰之上,劍下頭分,第二名刀手,半聲也不及叫出,隨即橫屍就地。

緊接著朱空翼右掌向外一吐,強勁的力道,擊中第三名刀手,這個人足下一蹌,身子忽然騰空直起,足足飛出了丈許以外,噗通一聲落向沙岸,也是只翻了個身子,頓時一命嗚呼!第四名刀手嚇得鬼叫一聲,哪裏還顧得了再殺人,身形力縱之下,直向暗中遁去。

朱空翼殺機既起,其勢有難以自止之勢,追循著第四名刀手的身勢之後,只見他手中長劍平空虛砍一劍,銀光乍吐,追著那名刀客身後長虹經天般的閃了一閃。

朱空翼偉岸的軀體霍地轉過來,空中人影交錯。

十殺手按照原定計劃一字形的忽然現身面前。

十名殺手,各人右手持著一盞孔明罩燈,按照原定計劃,這十名劍手,應該迅速分開,以高矮不同的十方部位,以燈光炫耀對方眼睛,而分別進身,采亂劍斬殺之勢向敵人出手。

只是朱空翼神兵天將,雷厲殺著的虎威之下,十個人俱都為之心驚膽戰。

朱空翼前進一步,十殺手後退一步。前進兩步,十殺手後退兩步。前進三步,十殺手忽然作鳥獸狀散開,一時再也顧不得上陣打殺,紛紛向河岸撤退。

朱空翼繼續一步步前進,那些散立在各處劍手,無不驚叫四散,一剎那,形成無比潰亂之勢。

人們在面臨著殺身之危時,誰能把持鎮定,只怨恨爹娘少生兩條腿,一時間人影恍惚,號聲動天,燈光交熾裏,一條條人影,分別縱上了大船,再也顧不得頭兒海大空的約束,三艘大船分別啟砣張帆,向著浩瀚的河心緩緩駛去。

來得快,退得更快。河岸上又回歸沈靜。

幾只燃燒著的紙燈籠,被夜風吹動著,在沙岸上打滾兒,發出呼呼的燃燒聲。朱空翼緩緩回過身來,沙岸上散滿了丟棄的兵刃,除了死去的那些屍身之外,已看不見一個活著的人影。兵刃的寒光,映射著此一番殺劫之後的淒慘。空氣裏兀自飄散著那股令人欲嘔的血腥氣息。朱空翼身子緩緩的向前走進,在一只燃燒將熄的紙燈籠面前停了下來。

那裏站著一個人:海大空。他居然沒有隨著其他的人撤身退走,保持著一份強者的姿態。

朱空翼眼睛裏象是要噴出火來,他緩緩的把手裏的劍豎立起來,一蓬劍氣直向海大空身子襲過來,海大空立時警覺的後退了一步,掌中劍平抱在腕,他的臉色越加猙獰,森森的冷笑著。

朱空翼掌中劍氣越加聚結,象是一幢透明的光罩,隱隱約約把海大空身子罩定。

海大空身子戰抖得那般厲害,並非是畏懼,而是急忙中作內力的聚結。

他身子匆忙中換了一個方向,又換了一個方向,只是依然未能逃避開那蓬劍氣的籠罩。

朱空翼臉色越寒,海大空表情越驚。

驀地,海大空那只戴有三枚奇形戒指的手拳握著向外伸出,只聽得哢的一聲細響,大蓬銀光,象是一天銀雨般直向著朱空翼身子噴射了過來。

海大空的身子更不緩慢,把握著此一刻良機,他舞動劍身,暴射出一道銀虹,直向朱空翼身前猛襲了過來,朱空翼在對方放出暗器的一瞬,霍地劈出了左掌,一股莫大的勁道隨著他的掌勢狂飈般地卷出,前者所發出的那片銀色光雨,在猝然接觸到這股狂飈之後,倏地掉過頭來,以著更為疾勁的速度,反向海大空自己身上湧了過來。

這一手顯然出乎海大空意外,簡直防不勝防。

原來海大空這種暗器名喚五雲洗魂神針,每一枚細若牛毛,其厲害處在於一經入脈順血而行,直攻人體各處穴路,在極短時刻裏,即能使對方身體麻軟而呈癱瘓,如一上來攻入心臟,更是非死不可。

海大空怎麽也不曾料想到自己竟然是作繭自縛,由於事先不知,未加防範,所有暗器,竟然全數中在身上,千百枚牛毛細針一經入體,頓時順血而行,海大空騰在空中的身子,發出了一聲怪叫,在一個倒仰的姿態裏,足足倒仰出兩丈以外,噗通一聲,四平八穩的睡在了沙地裏。不容他探身坐起,一只有力的腳恰於這時踏在了他的胸上。

海大空掙紮著想撩起手裏的劍,奈何遍體如綿,卻連一些兒力道也提不起來。

那只踏在他胸上的腳,更不絲毫留情,力踏之下,只聽得哢哢喳喳一陣碎響,海大空頓時命喪黃泉。

夜風陣陣的襲過來,天又落雪了。一片片的雪花,花瓣似的散落下來,覆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血漬,亦覆蓋了那些臥在地面上的屍體。

空氣裏再也沒有先前的那些血腥氣味,佇立如山的那個偉丈夫象是忽然蘇醒過來的樣子,冷澀的面頰上綻開了一抹淒涼的笑容,緩緩的把長劍收入鞘中,轉身向寇英傑身邊走近。

燈下,朱空翼施展掌盤功,把中在寇英傑身上的三枚鋼針吸出來,看上去,這種暗器遠較牛毛更為細小,卻具有如此威力,實在可怕得很!

經過了這一場血戰,兩個人之間的友誼似乎更增進了一些。

朱空翼由一個瓷瓶裏取出了幾粒丹藥給他服下去,便在寇英傑身邊坐下來。

寇英傑可以看出他心裏充滿了紊亂,雖然他可以說大仇得報,但是寇英傑卻敢說他心裏並不快樂。“恭喜大哥。”過了半天,寇英傑才勉強的說了一句。

不意,朱空翼在聆聽之下,竟然垂下了淚來。

寇英傑頓時一驚,吶吶道:“你心裏不舒服?”

朱空翼越加的淚如泉湧。忽然,他竟小孩子般地大聲抽泣起來。

俯身在石案上,他大聲的抽哭著,整個石室在他抽動的身影裏似乎都搖動了起來。

從認識他到現在,寇英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傷心的哭泣過,一時間,整個的空氣裏,都彌漫了濃重的悲慘意味,使得寇英傑也變得沈重了。

即使是世界上最堅強的人,也仍然會有軟弱的時候,眼前這個堂堂七尺漢子,這一刻似乎觸動了他埋藏已久的傷懷,他哭泣得那麽劇烈。象他這樣的一個人,如非痛傷到極點,萬萬不會象這般失態發洩的。

哭著,噎著……摸索的兩只手,打開了置在石桌上的木匣。匣子裏盛著那顆幾乎已經枯萎了的人頭。捧著它,看著它,朱空翼涕淚交流著,生澀了半生的唇舌,努力的試圖著要吐些什麽,只是些咿呀不清的含糊字音,然而聽在人耳朵裏,卻遠較清楚的字音更動人心魄。

寇英傑似乎頗能領會他的這番感觸,一時間眼皮發澀,禁不住地陪著流下淚來。

象朱空翼這等半世與山林為伍的奇人,居然也會困惑於兒女之私,悲慟一如童子,確是令人難以理解。然而正因為這樣,才更能顯現出他真摯的感情,也可以想知在漫長的數十年裏,他並未曾忘懷於昔日的這個結發人。

泣聲使得燈光都變得暗淡了。抽搐的身子襯以搖曳的燈芯,在這一刻,即使你是最堅強的人,也會萎縮下來。

寇英傑只是呆呆的怔看著他,不覺熱淚沾襟。

很久,很久,朱空翼才俯下身子來,他一只手緊緊摟著人頭,斜傾著身子枕在半邊胳膊上,象是在憧憬著什麽,眼淚緩緩的滑過臉頰,明珠般的墜落下來。

寇英傑慢慢站起來,走向他身邊,輕喚道:“大哥……”朱空翼側過眼睛來看了他一眼。

寇英傑道:“你覺得好些了沒有?”

朱空翼未置可否,眼睛又轉回來。

寇英傑呆立少頃,覺得讓他保持著一份自有的沈思,似乎更易使他安靜下來。在這件事情上,自己純屬是局外人,可以說幫不上他什麽忙。輕輕在朱空翼肩上拍了一下,他什麽話也沒有說,隨即轉身向洞外步出。

忽然,朱空翼拉住了他的手。寇英傑緩緩轉過身來,驚異地叫道:“大哥。”

朱空翼眸子裏現著異采,一掃心中的憂傷,忽然間他象是變了個人似的,用手指了一指一旁的石鼓,示意他坐下來。寇英傑一聲不吭地在石鼓上坐下。

朱空翼緩緩把人頭放進匣子裏,蓋上蓋子,小心把這個裝有人頭的匣子捧向一邊。這些動作,他慢條斯理地做著,卻使得一旁目睹的寇英傑有觸目驚心之感。

朱空翼在石案旁邊坐下來,寇英傑立刻想到他必然有話要告訴自己,忙走近桌前。

“剛才我一時失態,”朱空翼在紙上落筆:“賢弟你不要見笑!”

寇英傑苦笑道:“不會的,我很能體會出大哥你方才心裏的感觸,我很同情你的遭遇,但是……”

“說下去!”朱空翼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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